歐汪的淺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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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銳利的番刀從敵人的頸脖砍下時，溫熱的鮮血從受害者的傷口中噴濺出來，他的雙腿陷在泥濘中，無法動彈，只能在死亡前夕向前倒臥在芒草叢中。那人的臉沒入混濁的水中，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見那無助的身軀抽動了一會兒，右手胡亂地抓著河畔的雜草。因為血液快速的流失，男子的身體僵硬了，已不再蠕動。不久，後方的草叢發出沙沙聲，幾個平埔獵人衝了出來，向前爭搶屍體的首級。

因為，荷蘭人告訴他們：「一顆人頭換花布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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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的名字，其實反應了台灣複雜的歷史進程。現在的地名岡山，是日本人取的，而在較為人知的舊名阿公店之前，此地廣泛地被稱為竿蓁林。那更早呢？歷史學家告訴我們：「無法考據。」這是當然的，沒有人跡，自然沒有地名。近來有學者考證，這裡最古老的地名是「歐汪」，在平埔語中是「溪流」的意思。

歐汪後來被寫做後紅，成為岡山區的一個里的名字。地名雖然會變，但那一灣溪水還是緩緩地流經城鎮，只是比起古時，堤岸變成了水泥製品，溪水則因各類廢水的灌注，顯出奇怪的墨綠色。人與水岸的距離變遠了，河裡沒了魚蝦，只剩家庭與工廠廢水灌注而產生的異味。河畔大馬路旁雖然種植著柳樹，但滋生的蚊蟲讓大多數人不想親近這條他們眼裡的臭水溝。只是現代化再怎麼割裂古時與當今，某些遺跡依然存在，像是水流平緩處所生長的雜草，它們年復一年地生長著，因著泥裡的養份而繁盛不已。

這個區域大致說來較為低窪，有許多地方的古地名就叫「潭」、「洋」或是「湖」。在往年，一有大雨，河水便隨著蜿蜒的水道湧到附近區域，淹沒大片的土地。若是雨勢更猛烈、全面，從河道中滿溢出來的大水將淹沒整個地區，並與南方典寶溪、北方潭底洋的水勢結合，讓整個二層行溪以南到後勁溪以北的區域成為水鄉澤國。讓人煩惱的水患至今仍然不止，但人們卻從以往的聽天由命、敬天畏神，而將水災的原因歸咎到各類人為因素上，他們往往爭論著誰該負責、誰該下台，而忘記了此地本就低窪。

人世轉化，水流依然。長久以來從石灰岩地形沖刷而來的泥土，在進入平緩的河灣時，就堆積在岸邊。河裡可能有魚蝦，但狗尾草銳利的葉鋒總是讓人不想靠近。若是走近河畔，一不小心，雙腿又會落入泥漿的陷阱裡使人狼狽不堪。這是一條讓人又愛又憎的溪流，她如母親般孕育了這城鎮的生機，早年的先民倚靠著溪裡的魚蝦補充一日勞碌所需的能量。順流往下的溪水則灌溉了一畦畦的稻穀、菜蔬與果樹。但她亦如狂暴的神靈，利用大水來擊打不遵天意，肆意妄為的百姓。

對亡者而言，這條溪流本是保護他們的屏障，但最後卻成為濘住他們雙腿的惡魔。這條溪流，就是如此地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