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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23日 星期一

TWINS-我和他(12)

八月底的南台灣,那35度的破表高溫,明白的告訴著人們夏季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如同夏季一樣,不願離開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但在各種情勢的逼迫下,離家成為唯一的選項。他跟我一樣也得離家,但兩人離家的理由卻大不相同。對父母而言,在間隔幾天裡送走兩個他們摯愛的兒子,其實都是同樣不捨的,但細細探究,我與他的送別之情仍有明顯的區分。當父母親在送他離開時,心情是既歡喜且感傷,歡喜的是我們家的高材生要去台北讀第一流大學的法律系了,感傷的當然是一向乖巧的二兒子得離開家裡遠赴他鄉。母親因為他的離去而掉眼淚,早已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
 
我的離家距他北上不過幾天光景,父母親卻又帶著另一種不同的心情,那是一種憂慮又缺乏信心的情緒,他們憂慮的是我出外補習,會不會認真讀書?會不會又像以前一樣縱樂貪玩,讓他們花的錢如同丟到海裡?沒信心就如同父親所說,就算我拼死認真讀書,短短一年怎麼補上前面十年沒讀的書呢?
 
暑假時找的補習班原本是離家近的台南市,但在父母親四處打探下,問到了母親堂叔的兒子,目前正好在台中當實習老師,教的是社會。舅公說表叔在台中有租一間公寓,離市區不算太遠,正好表叔的室友最近搬走了,他正煩惱找不到室友,舅公便跟母親建議說讓我去台中補習,住在表叔的公寓,一來離市區近,去補習也方便;二來可以跟表叔一起住,比起我孤身一個去台南補習,也好有個照應;三則是表叔可以教想考文組的我社會科,去補習班只要補英、數之類的主科就可以,也可以幫家裡省錢。父母親聽到能夠省錢,自然是滿口應允,我就算百般不願意離開台南,但讓我重考是我拜託父母親來的,他們要我怎麼辦我也只好照單全收,哪有表達意見的餘地。
 
離家出發的那一天,我只帶了一個行李箱,裡頭放了一些換洗用的衣物與生活必需品,就搭上了火車。父親把我載到火車站就走掉轉車頭走了,我一個人孤伶伶的走過剪票閘口,穿過地下道,在月台上等了約莫十分鐘的火車,然後獨自一人上了車,月台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揮手跟我道別。火車的緩緩起動,駛離了月台,窗外的陽光依舊照射在稻田上,遠遠的後方是我生長的小鎮。十多年來,小鎮沒什麼變化,但,生長在小鎮的我們,卻都已經長大了。逝去的青春,也已成了泛黃的記憶。
 
母親在我臨行前塞了兩千塊跟一張紙條給我,說錢是讓我到台中吃好一點,而紙條上則抄著表叔的電話,叫我到了台中火車站打給表叔,他會來接我。
 
火車開的速度一向不快,所以有很多時間讓我哀嘆自己的遭遇,在那個當下,我仍舊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重考的90%原因都是因為他,我是不想輸給他而決定重考的。今天回想起來,我的人生好像不是為自己而活的,其實也煞是可笑。
 
週末的火車停停走走,上上下下的人不斷,讓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結束離家的悵然,轉而改變思慮想像未來。
 
我楞楞地看著母親抄給我表叔電話的字條,在腦海中翻找以往見過幾面表叔的形象,卻發現不了什麼。至少在這幾年間,我確信我沒有見過他,如果是在國小之前有過一面之緣,那根本也不會有什麼印象。我想像著表叔,是高,是矮,是胖還是瘦?有戴眼鏡嗎?個性不知道如何?受得了我這個十來歲的毛孩子嗎?
 
想著想著,車上的廣播打醒了我的幻夢。
 
「各位旅客,台中站到了…。」
 
※※※※※
 
我跟著其他在台中下車的旅客一起下了車,出了車站外面,一片車水馬龍,比台南火車站前還要熱鬧不知凡幾。
 
當下我照著紙條上的電話撥出給表叔,響了幾聲後,一個男生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請問,是阿泓叔叔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狐疑的語音:
「叔叔?誰?」
對方的疑惑讓我嚇了一跳,急忙說:
「我…我是從台南來的…。」
「喔!是阿興喔。哈哈,突然有人叫我叔叔好怪喔,一時認不出來是你啊,以後叫我小泓就好了,不用叫什麼叔叔啦。」
「是喔…」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電話那頭的人。
「你到台中火車站了嗎?」
「那我去載你。」
「嗯…我穿藍色的T恤,拿一個黑色的行李袋。」
「那我現在出門,你在門口那邊等我,一下子就到!」
 
我倚在車站門口的老舊柱子旁,腦中想的都是來接我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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