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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月20日 星期三

【黑霧中的聖者】第一章 東北角,熱季(5)

5
議員的表情一派輕鬆,看不出要對恩垣宣布什麼惡耗的樣子。

議員喝了杯茶,清了清喉嚨,開口說道:
「你好像很緊張嘛,不要緊張,我們來面試吧。」

聽到議員這樣講,恩垣猛然地將頭抬了起來,眼中泛著如同仰望到上帝般的光芒,只差點沒跳起來歡呼。全天下沒有任何公司會給一個遲到三小時的人有面試的機會吧,但今天自己卻交了好運遇上了議員這樣子的好人,這一定是祖上功德庇佑子孫!

「早上大概有不下百個人來這裡面試,我看了那人山人海的陣仗,頭就發暈。找了藉口對我爸說要去議會拿東西,便開著車到台北晃了一圈,吃完午餐才敢回來。我本來以為來面試的人應該都走光了,竟然還可以遇到你。遲到那麼久,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恩垣被議員這麼一說,羞赧地傻笑起來。

「上午那些人都是我爸他們面試的,依你的情況,要是遇到他們一定叫你不用面試直接回家,算你好運遇到我。所以咧,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謝謝…」恩垣靦腆地向議員道謝。

「你叫什麼名字?」
「車恩垣。」
「『車』哪個『車』?」
「車子的車,車仁表、車太鉉的車。」這是每次恩垣被奇怪目光問起姓氏時,慣例上的答覆。
「車,好奇怪的姓。你是韓國人嗎?」
恩垣舉韓國明星當例子,對方自然會被引導聯想到韓國人身上。
「不是,我老家在高雄縣,現在住在高雄市。」

議員突然改變了腔調,說起台語來。
「你會說台語吧。」
「會啊,從小都講台語長大的。」
「你家是外省人嗎?」
「不是耶,是本省人。」
「本省人怎麼會有這種姓氏?」
「我聽我爸說,我們家以前是平埔族,同村子的人奇怪的姓很多,有姓鄂、月、力、机、買之類的。」
「這是什麼怪姓啊…不過我們宜蘭也有奇怪的姓氏,像姓「利益」的「利」、「馬偕醫院」的「偕」。不過也難怪啦,就是擁有我們「原住民同胞」的優良血統,你的皮膚那麼「烏金」。」

議員暫停了兩人間的對話,拿起茶壺將兩人的茶杯再次添滿茶湯,自己喝了一口茶後說:
「今年幾歲?」
「快滿22歲。」
「大學剛畢業嗎?讀哪畢業的?」
大學的問題,正是恩垣的痛腳,面試才開始沒三分鐘,就被不知情的議員給重重踩上。

「我大學…沒畢業…就先去當兵了。」恩垣說話忽然結巴了起來。
「先當兵也不錯啊,我想當兵還沒兵可以當咧。當初我在美國碩士畢業,想回台灣當兵,盡一下國民應盡的義務。沒想到我叔叔直接叫我接他的棒子,出來選議員。而當兵這件事,他們就動用關係幫我搓掉了。」
「嗯…」恩垣沒多做回應。

「我看你台語講的還不錯嘛,應該可以跟選民做很好的溝通。那你覺得議員助理該做的主要是哪些工作呢?」
一問這種專業的問題,恩垣貧乏的常識立刻破功,只得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就…就幫助議員處理事情…」
議員當然不可能這樣就讓恩垣矇混過去,抓住問題繼續問下去:
「那是哪些事情呢?」
「嗯…服務選民、處理事情、幫忙選舉…」例子越舉,恩垣的心底越虛,話也越講越沒信心。
議員看到恩垣的窘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
「車恩垣,看你那麼大一隻,竟然會這樣害羞。」
議員不等恩垣回話,接著又說:
「其實我也不清楚議員助理要做什麼,當年我回台灣,也是跟在我叔叔身邊『實習』了一年,什麼事都做。譬如審預算的時候要幫忙核對數字,地方路燈壞了、圳溝閘門不能關都要報修,或是跟著叔叔去跑各種紅白帖子,半夜偶爾還會被挖起來去處理鄉民間的糾紛。總之,事情很多,大概算是『校長兼撞鐘』的職務。」
「不過,你比我好運啦,服務處裡有主任還有兩個專任的助理,再加上偶爾會有義務服務的志工,辦大場子時會請工讀生,所以你的工作不會像我當時那麼累,長輩們為了訓練我,沒有請太多幫手在服務處裡。」

「你的工作…」恩垣聽到議員這樣說,心裡不禁覺得好笑,自己明明什麼都不會,議員卻好像把話說成是職前訓練一般。

議員又停不下來了,不斷說著他之前當助理的往事:
「其實我當助理的一年裡頭很辛苦也不是沒原因的,家族的人一心想栽培我在隔年出來接我叔叔的議員衣缽,所以我叔叔幾乎是把所有事都丟給我做,想要讓我快點上手。還好有他的逼迫,我在選舉那年的表現蠻不錯的,服務處裡操盤的老手都說,當年的我就算不靠『那個』,光靠服務和組織人脈票,就可以選上議員。」
「不過長輩們的野心很大,一選上又讓我在議會裡運作,花了不少力氣拱我當上了副議長。五年前我選第二次,就衝到全縣第一高票了,議長的位子就掉進我的口袋裡,據他們說我創下未滿30歲當議長的全國紀錄。現在他們在規劃,兩年後要我出來選立法委員。現在比較大的競爭對手可能是溪北派的前任縣長,還有社民黨的現任立委余錦英。內部評估是前縣長比較強,他在台北有一些人脈,黨部的人也比較挺他,而余立委之前鬧了很大的緋聞,任內做的也不算好,民調比我還差。余立委最近鬧的緋聞很刺激,你知道嗎?」

議員講的這些議長、組織、溪北派、前縣長、余立委,對恩垣而言跟武俠小說裡的少林、武當、峨眉一樣,只是虛無縹緲的名詞。別說是緋聞了,連「余錦英」三個字都沒聽過,立法院113個立委裡恩垣只認識趙嶽,因為趙委員上次選舉的時候拿了八千塊來恩垣家買票,一票買2000。

恩垣無奈的對議員搖搖頭。

「是喔…現在每天新聞都還在報余委員的事耶,你不知道喔…」

恩垣心裡一涼,想到:
「我這種對政治完全沒概念的人,連政界的八卦緋聞都不知道,議員不可能用我的啦!」

議員說:
「之前余立委被拍到跟一個20多歲的辣妹上賓館,本來以為是普通的八卦,政治人物哪個沒婚外情?跟辣妹上賓館也是『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重點是那個辣妹竟是余立委舅舅的女兒,是他媽媽堂哥的女兒,在台灣人的道德習俗來看,這是亂倫。一個60好幾的老男人跟20多歲辣妹搞婚外情已經是不倫戀了,而對象卻是表妹,這可是不倫中的不倫,好玩吧…」

突然間,議員沒等恩垣答腔便話鋒一轉,說道:
「不過我倒也蠻羨慕他的,可以這樣胡搞瞎搞,被輿論罵到臭頭,還是拼命為自己辯護,說什麼『戀愛自由』。他不像我,從小到大,我的人生都被長輩們規劃地好好的,其實我這三十年來好像沒為我自己活過半天。」

議員講到這裡,不禁嘆了一口氣,神情也從剛剛的興高采烈,變得落寞起來了。這是恩垣第一次看到政治人物有這樣的神情,他印象中的政治人物,總是像電視上那般趾高氣昂、咄咄逼人,好像台灣沒有他們帶領就會沉入海中似的。但眼前這位張議員,卻在此刻也與他一樣,成了一個徬徨無助的年輕人。議員跟恩垣最大的差別在於,議員乖乖的順從長輩的意見,當一個好政治家,擁有光明的政治前途;而恩垣卻處處與父母唱反調,也才落得今天大學讀不完又找不到工作的慘況。

1 則留言:

  1. 哈 我竟然是第一個^^
    不錯看喔 加油啦~~

    版主回覆:(02/08/2010 08:41:25 AM)


    謝謝捧場
    有上線密我一下
    有事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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