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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月20日 星期三

【黑霧中的聖者】第一章 東北角,熱季(3)

3
既然老爸都撂下狠話了,恩垣當然也不敢太白目,午餐過後就去街上的髮廊剪頭髮。

髮廊老闆娘阿月姨不愧是三十年屹立不搖的老招牌,三兩下就幫恩垣剪了個俐落短髮,還順便幫他修眉刮鬍。

「看吧,帥嗎?」阿月姨拿了鏡子繞前繞後地給恩垣看他的新造型。

「人要會整理門面啦。你老爸歹竹出好筍,生你這個兒子那麼帥,你卻把自己搞的跟流浪漢一樣,真的很浪費耶。」阿月姨嘴裡唸個不停。

面對阿月姨的密語攻勢,恩垣壓根只覺得它只是場面的客套話,一點都不是實在話。但客觀的來看,恩垣有著186公分的傲人身高,比起車爸爸整整高了20公分,就連大恩垣四歲的哥哥恩桓,也比恩垣矮了半個頭。況且恩垣的五官又有著當地人少有的立體感,大大的眼睛配上高挺的鼻樑,再搭上粉紅色的薄唇,笑起來有迷死人的梨窩,簡直是擁有明星般的架勢。可惜恩垣很少笑,因為他覺得,很多事情根本「沒那麼好笑」。恩垣也懶得打扮,在家穿件破衣服也就算了,出門總是一頭亂髮,再加上萬年牛仔褲、T恤的裝扮,讓他的外表不但沒加分,還大大的減分。可是再怎麼減分,還是掩蓋不住恩垣這顆未經雕琢的璞玉,從國小五年級開始,恩垣身邊的識貨者就紛紛出現,桃花一蕊一蕊地開,一直不曾間斷。寫信示好、要電話求愛的女生們可以塞滿一台公車就算了,而連向恩垣告白的男生,也不遜色地湊成一隊棒球隊。但恩垣對愛情一點都沒興趣,就算半推半就的和幾個女生和甚至是男生交往,也總是持續不久,因為恩垣覺得談戀愛是件麻煩事,單身一個人自由自在的,何必努力去經營和另一個人的感情。

「喔…」
恩垣隨便的應了一聲,付了錢出了髮廊,騎車回家。

一路上,恩垣直想著明天的那場面試。他只想過當工廠員工、公司職員之類的職業,完全沒想過當議員助理這種工作。他連高雄市的市長都不知道是誰,去應徵議員助理,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會被打槍。不過,親命難違,明天也只好硬著頭皮出門了。

隔天六點天剛亮,車媽媽就闖進恩垣的房間裡,把兒子拉了起來。恩垣頂著一顆昏脹的腦袋,全盤接受老媽的打扮。七點不到,穿著西裝、打著領帶,腳踩烏亮皮鞋的恩垣,帶著一個裡頭只有兩枝筆、一本空白筆記本的公事包,就出門搭高鐵去了。

到了台北,又轉了幾次車,恩垣好不容易才到了生平未曾到過的宜蘭鄉間。這是一個有著無邊無際青鬱田野的地方,除了散落在田間的大小農舍外,幾乎沒有其他的高於四樓的建築物。公車上只有恩垣這位客人,司機緩緩地踩著老舊巴士的油門,在汽車零件運轉地嘈雜聲中,司機扯開嗓門對恩垣說:
「少年仔,你是要去千壽三十路喔。」
「啥?」恩垣聽不清楚司機的話。
「我說,你是要去千壽三十路嗎?」司機把他的聲音加到最大。
「嘿啊,千壽三十路168號,張議員的服務處。」恩垣幾乎也是用吼的回去。
「哪個張議員,張樹仁嗎?」
「張樹仁沒錯。」
「他的風評不錯啊,這次是我們這個選區的第一高票,口碑很高,聽說他跟縣府裡面的人關係也不錯,拜託他的事幾乎都可以辦到…」司機話匣子一打開,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張議員的「豐功偉績」。

恩垣瞄了一下手腕上的錶:
「12:08」
離面試預定的時間已經遲了兩個小時,恩垣心底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本想催促司機能否開快一點,但話到嘴邊卻因不好意思而吞了回去。

公車過了一座小橋,轉了個彎,好不容易在一個田邊車棚緩緩停了下來。
司機轉過頭對恩垣說:「到啦,千壽村。」
「謝謝。」恩垣邊道謝,邊慌忙地下了車。

公車噗噗地開走了,留下恩垣在無垠的田野裡獨自站立著。宜蘭九月天正午太陽的火辣程度,與南部絕對是不相上下,再加上恩垣那套厚重悶熱的西裝,才曬沒幾秒鐘,恩垣的額際已直冒出涔涔的汗珠。

「靠夭,都是田,168號在哪裡?」

車牌前後五十公尺才各有一間房子,全然不知東南西北的恩垣,只好隨意一猜,往面前的房子走去。好不容易早到房子鐵門前,恩垣往門牌一看,門牌號碼寫著「千壽三十路94號」。

恩垣心想:
「好吧,再往前走試試。」

又花了半分鐘時間走到下一幢房子前,恩垣得到的卻是不幸的消息,那間三合院門牌上寫著:
「千壽三十路88號。」

恩垣發現自己走錯方向,只好調頭返回,半跑半走地往看不見盡頭的產業道路走去。

「110號」、「114號」、「118號」…

此時的恩垣已在大太陽下曝曬了20分鐘,而這個詭異的鄉村,卻半台車、半個人影都見不到。一滴滴的汗珠,從恩垣的鬢角滑落到下巴,滴落在滾燙的柏油地上,他的內衣與白襯衫也早已被汗水給透地完全濕濡。

「別說遲到了,搞不好人家看我這狼狽樣,大概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叫我回去。」恩垣心裡的負面念頭越來越多,腳步也越放越慢,垂頭喪氣的往三百公尺外的小聚落行去。

忽然間,一台銀色B牌轎車從恩垣身後開過他,並在他前方停了下來。

名車駕駛座的車窗降了下來,一個男人探出頭來,對恩垣開口說道:
「少年吔,你不是這裡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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