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垣回家後，聽到他錄取助理消息的人無不咋舌，就連車爸爸都不清楚這小子到底交了什麼好運，竟然可以得到這等工作機會。不管如何，恩垣總是錄取了，車爸車媽都高興不已，而其中最高興的可能是小妹恩姮，托哥哥錄取議員助理的福，平日生活簡樸的車家人難得有出門逛大街、吃館子的時候。
平常對自己省吃簡用的車爸爸，大手筆的替恩垣再買了一套名牌西裝，還搭了好幾條新領帶。但是，還是有人不看好恩垣，那就是剛研究所畢業，在高雄縣的某國中當代課老師的哥哥恩桓。「唉，沒實力矇到工作，進去做幾天就被看破手腳了啦！」恩桓的語氣中充滿酸味。
仔細想想，哥哥講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不僅恩垣自認僥倖，車爸、車媽的笑容背後，總藏著一絲莫名的陰霾。不過，相對車家人的歡喜，遠在宜蘭的張家卻因為樹仁破格錄取恩垣而鬧起了家庭風波。
「這個人既沒有學歷、又什麼頭路都沒做過，面試還遲到兩小時，你說要錄取他，這太說不過去了吧！？」叔父俊男劈頭就指著議員姪兒的鼻子罵道。
「沒有學經歷才好使喚啊。」才從台北跑攤回來的議員，滿身酒氣的倚在茶几邊，喝著剛泡好的醒酒茶。
「使喚？我看是你當他的奴才吧！找助理是要幫你忙，不是找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難道還要你當當老師教他嗎？」大姑丈歐明願順著叔父的話，也質疑起樹仁來。
「是啊，他連駕照都沒有，你是找他來當司機，還是你要當他司機？」表哥政軒也在一旁敲邊鼓。
說到大樹仁四歲的表兄歐政軒，長久以來，一直與樹仁處於亦敵亦友的關係。當年若不是阿公張水源立下規矩，非得姓張出來競選，今天議員可能就是姓歐的人當了。大姑一家對樹仁因為張水源一句話而卡位接班，至今仍耿耿於懷。就算是姑丈、表哥在樹仁選舉時不遺餘力的助選，但在私底下，歐家人仍舊存著走著瞧的心態，冷冷地旁觀著走在政治鋼索上的樹仁。樹仁若有差池，政軒就立即準備取而代之。
「駕照，考就有啦。」
樹仁不耐煩地回應道，一邊解開襯衫的扣子，拉下束縛終日的領帶。
「來應徵的人一堆國立大學畢業的，你卻用一個連大學文憑都沒有的毛頭小子，這會被人家閒話的。」一直坐在牆邊的樹仁父親俊忠也說話了。
「他是來當我個人助理的，又不是當你們的助理，我會負責指揮他，如果有什麼問題，我會負責的。」一向對長輩意見言聽計從的樹仁，今天卻為恩垣的事和家人槓上了。
「你會吃虧的啦！別過幾天又要找新助理」，說話的是大姑美香，她一臉豐腴，但說的刻薄話卻與她的體寬成反比。
「要找新助理也是我的事」，語音未落，樹仁拂袖而起，接著說，「我很累，先睡了」，便逕自上樓去了。
「你…」火氣一向很大的明願姑丈差點拍了桌子。
「我看他真的累了」，突然有個聲音從後面房間傳了出來，說話的是樹仁的阿姨洪珍妮，她一直在後頭聽著這場爭執。珍妮穿著黑色的薄紗睡衣，端著水果盤走了出來。珍妮雖已年過四十，容貌姣好不說，那仍然火辣無比的身材，至今仍讓男人們難已招架。
珍妮把水果盤擱在桌上，開口說道，「只不過是個助理而已，用不著生那麼大的氣，先試用看看，不行再換人啊。」
洪珍妮是張俊忠的第二任妻子，二十多年前從台北到宜蘭當鄉公所職員。據當地人表示，那年頭的珍妮總是穿著不能再短的緊身上衣和一不小心就可能春光外洩的迷你裙，腳下踩著三吋的鮮紅高跟鞋，那身高超過170公分的窈窕身材，頭上再頂著一顆又蓬又捲的大波浪及肩長髮，每次出門不是戴著大帽子就是墨鏡，那走在時代尖端的新潮模樣，讓純樸的鄉下男女，不多看她一眼都不行。珍妮才進公所不久，就從原本櫃台的小職員，一躍成為鄉長的貼身秘書。這種無理的晉升自然有其難以告人的內幕。珍妮把當時的鄉長、也就是樹仁的父親俊忠迷的是神魂顛倒直到今天都還是鄉民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就算樹仁的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鄉長仍然無動於衷。外遇事件在樹仁十二歲那年以悲劇收場，他的父母協議離婚，小樹仁五歲的妹妹跟著媽媽搬到加拿大，從此就極少回台灣。而身為張家長孫的樹仁，監護權被判給了父親，留在了宜蘭老家。
珍妮阿姨的年紀只比樹仁大不到十歲，樹仁要叫她媽也叫不出口，所以一直以阿姨稱呼她。或許是珍妮與鄉長結婚之後沒生一兒半女，珍妮對樹仁反而是視為己出地百般照顧，有什麼事也總護著樹仁。相對的，樹仁與珍妮阿姨的關係也不錯，兩人間的情感甚至比樹仁和親生父親還要好。只是，父母離異的陰影，仍久久在樹仁心中盤桓不去。珍妮有著鄉下人所沒有的強勢性格，樹仁父子在競選時的文宣、財務全都是她一手包辦，也因為這個能幹的阿姨，樹仁才能在家中站穩一席之地。珍妮的一席話，壓制了當場所有人的批評，適時地幫樹仁解除了這一場小小的風波。
這樣說來，恩垣能在週日中午搭上高鐵上台北，還真要虧不曾謀面的珍妮阿姨的幫忙呢。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