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跡白駒】亞瑟潘

1998年，我17歲。

這是一個一切都懵懵懂懂的年紀，但我卻在懵懵懂懂中摸索出現在的模樣。首先是我在國三15歲那年，選擇了我的意識型態，在許多同路人變色的同時，我沒有改變。其次是我選擇了社會組中最冷門的歷史，做為我未來想從事的學術目標，雖然歷史學界跟我所想像的差很多，但至今我仍在這裡。至於文字創作，那是這幾年來才有的異想，跟少年時代倒沒什麼關係。

1998年，這是一個撥接上網的時代，上個半天網就準備收到X華電信驚人帳單的年代。網路的無遠弗屆，讓我這個17歲少年，跳脫了家庭、學校與社會的束縛，在網路的那端，發現了無邊無際的情色天地。血氣方剛的我，經常半夜趁著父母入睡後，偷偷爬起來上網，瘋狂地流連於各種西洋情色的網站裡，網站裡的男女肉體，讓我過剩的精力找到一條宣洩的渠道。當時的我還覺得自己是喜歡女生的，從小到大喜歡的對象都是女生。但對男孩的好奇心，只是被深埋在表層底下而已。某一天，一張李奧納多狄卡皮歐的變造裸照挖起了少年心裡的男體欲望，此後的我，放棄了女體，轉向追逐男性的胴體。網路上裸男那俊美的臉龐、緊實的體格與碩大的陽物，使我從此飄入男色之海。

十多年前的網路資源不像現在這麼多，在視覺資源不足之下，我試著尋求其他的慰藉，而它就是文學。那個時候有個網站叫「No Sex」，它提供了各類型的同志文學，有原創的、轉載的，也有翻譯的。印象中我的第一篇網路同志情色文學是柯迪叔叔，文章中充滿鹹濕的文字，以及少年奔騰的情慾，讓我一看再看，愛不釋手。至於實體的書籍，因為「家教甚嚴」而難以取得。我已經忘了自己怎麼知道與買到《歡迎光臨桃花源》這本書，但這本小書卻陪我這個成績很差的高中生，度過無數個壓的喘不過氣的夜晚。而《歡迎光臨桃花源》裡莊哥替阿彪開苞的那段文字，至今仍讓我喜愛不已，奉為我在創作時的經典。當時的我這樣讚嘆著：「怎麼會有人可以用如此優美的文字，來書寫如此淫穢的靈肉交合呢？」這個身處海島南境的少年在心中這樣說：「這個亞瑟潘一定不是等閒人物。」

後來總算有個機會，在高雄車站附近的書局買了第二本亞瑟潘作品《亞當的秘密花園》。我還記得，當時我搭著高雄客運回家，車上沒什麼乘客。我若無其事地偷偷翻著它，裡頭活靈活現的文字卻一下子便使我亢奮不已。見車上無人，我大膽地在座位附近射落了一地精液。書裡阿正與章廷宇、章廷光兄弟那比老二大小的情節，讓我無比欣羨，因為身為獨生子的我，根本沒有這種機會能與兄弟或親戚「一較長短」。

高中畢業後，我和亞瑟潘的交會停了下來。為什麼我不再追逐亞瑟潘的文字呢？第一個原因是網路的發達，越來越多網路寫手的出現，讓大學生的我不但可以有網路文學看，也有一大堆的圖片和影片。到書店買書，一來要煩惱藏哪裡，二來結帳時也尷尬，我寧願躲到電腦後頭打手槍，大可以免去這些麻煩。其次，亞瑟潘先生後來的幾部作品都是軍旅生涯，但小弟我對軍旅生涯不但沒有喜好，甚至是排斥。於是，我與亞瑟潘先生在「精神」上的交流，慢慢地停止下來。

十多年過去了，我也陰錯陽差地踏入了網路文學的創作領域，與當年的亞瑟潘幹著相同的「齷齪事」（至少對我而言是齷齪的）。至於許佑生的名號，則是遠在天邊，他大談性學、大談同志權益，還搞同志婚姻，這是我既仰慕卻又無法企及的境界。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原來許佑生就是亞瑟潘」、「原來正經八百的文學作家也會寫這種東西」，然後又在因緣際會下加了許佑生的臉書。

看著許佑生的臉書和網站，我突然穿越了時空，回到17歲那年，那是鎖起門來看著亞瑟潘作品打手槍的冬夜。雖是如此，但一股暖意，卻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