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跡白駒】L先生

L先生，身高不高，一頭短髮，微胖，戴著一副眼鏡，嘴唇小小厚厚的，講話急促。第一眼看到他，總覺這人長的有點猥瑣。

L這個姓，乍聽之下不是常見的本省人姓氏，來者可能是操一口純正國語的人，其實，L先生卻與一般本省人無貳，用極為流利的台灣話與客戶溝通。若對台灣姓氏分布約略有些概念的人，就知道此君乃道地的河洛人。像高雄縣橋頭鄉一帶聚居著兩大稀姓，一是L姓，一則是凌姓，L先生老家就住在橋頭。若你到當地問路，用台語問「橋頭怎麼走？」高雄人就知道你是外地來的，「橋頭」台語的發音是「橋仔頭」，和楠梓唸成「楠仔坑」是一樣的道理。以往台灣有很多三字地名，什麼「水返腳」、「三角湧」、「桃仔園」、「半路竹」、「阿公店」之類的，日本人討厭這種三字地名，一股腦改成了兩個字，所以現今的「汐止」、「三峽」、「桃園」、「路竹」、「岡山」這些地名，就這麼個出現了。

橋仔頭最有名的就是糖廠了，在以前糖廠未開放觀光時，我偶爾會跟前男友Y君到裡頭閒晃，說真的裡頭貧乏的很，就算現在也是一樣。糖廠之所以大紅大紫，是拜捷運通車與南台灣四季如夏的熱天所賜，只要賣冰，就不乏沒客人。古台灣人有云，「第一賣冰，第二做醫生。」西子灣的芒果冰、旗山的枝仔冰都是與橋仔頭糖廠類似的情況，君不見台北永康街的冰館才賣沒幾年，那風流男主人便有幾億身價。

其實也不只賣冰好賺，在電腦還沒像手機一樣普及化前，賣電腦也很好賺。當初家裡要組電腦，老爸也不知道透過啥門路找來L先生，先是幫我搞定了一台桌上型電腦，約莫花了兩三萬，接著老爸又跟他買了一台五萬元的A牌筆電，還有一台七萬元的半大不大、半小不小的造型奇怪的電腦，它擁有公元2000年前後還很少見的液晶螢幕，身價當然高到嚇人。那時的老爸出手闊綽，買那種貴死人的電腦一點都不手軟，才不像現在，連買一台不到一萬台幣的小筆電也斤斤計較、精打細算。

電腦這種東西很奇怪，越貴的越容易壞，也越容易修不好，如果你又遇到從蒙古來的電腦大夫，那你就準備荷包失血吧！

但L先生兩光的程度真的難以言喻，一個Win98灌了好幾天灌不好，最後還是老爸出來替他打圓場，說什麼他是專門做大型電腦的，軟體部分他比較不在行。我心想，「他軟體不行，你叫他來幹嗎？」但轉念一想，「我的能耐也沒他好，而且外面修電腦的都漫天喊價，也不見得會比他便宜。」於是，我把到口的話嚥回去，任由L先生繼續進行「維修」。

L先生的嘴炮功夫遠勝他的本業，而且對Windows系統雖然不熟，但他會幫你裝股票看盤軟體，也會幫你破解各種正版軟體，更「棒」的是，他灌了很多A圖進到每台電腦裡，當做售後服務。可惜的是，小弟我愛看的卻不是那種肉棒插鮑魚的戲碼，我老爸那種無性動物也不可能對此有興趣，所以L先生的好意我也只好先行領受，等他修好再把圖片刪掉，換上我最愛的大屌。

好不容易，電腦「終於」修好了，L先生得意地數著鈔票，駕車揚長而去。留下的是可以開機，但跑其他軟體仍是一堆問題的七萬元「高級、豪華」電腦。電腦不好用，我們父子也心照不宣，因為再找L先生來修，又不知要修多久才好，更重要的是可能還得多花錢。反正有三台電腦嘛，就一人抱一台好的先用再說，那台七萬塊的，就先放著讓它長灰塵吧！

本以為與L先生的緣分就此而盡，以後老死不會再見。不料世事難料，過了幾年，我的電腦突然中了某個病毒，死當完全開不了機。這下可糟了，只會「用電腦」而不會「修電腦」的父子倆，突然又同時想起了「神手」L先生。L先生在我們數次敦請之下，終於重出江湖，風塵僕僕地從高雄市開著他的廂型車來到地處鄉野的我家。幾年不見，L先生臉上依舊掛著詭異的淫笑，雙眼露出自信的眼神，似乎在告訴我們，「有我在，OK的！」請神都已經請入門了，此時不靠他，又能靠誰呢？

L先生端詳了電腦一番後，說道，「好像是中毒，我帶回去看看吧。」父子倆當然點頭如搗蒜，只求L先生能一次搞定，電腦能快快恢復運作。幾天過去了，L先生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只好打電話去問，電話那頭的L先生的應聲仍然充滿著自信，「你電腦中毒，我在幫你重灌。」我心想，「重灌需要那麼多天嗎？」但是，電腦都落入他手中了，你又能奈他何咧？

沒等到電腦送回來，我得回台中上課了。隔了數週，我再次回家，電腦已經搞定ok了。但爸媽的臉色似乎一點都不ok…

「來，你坐著」，老媽一臉沉重地對我說。

「L先生說，你電腦硬碟裡有男人的裸照…」老爸一本正經地說。

此話一聽，我差點沒有屎尿皆流。明明中毒到死當的電腦，怎麼還可以找到出裡頭的裸男照！？我的腦中浮現出L先生那奸邪的笑容，背脊的汗不斷地冒出來，「原來，L先生也是有兩把刷子的，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問題的嚴重性讓我無法閃爍其詞，只得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那是L先生灌的啦！L先生之前就在電腦裡灌一些色情圖片！這一定都是他灌的！男人的照片裡面夾帶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竟然把所有問題都推給L先生，這種辯解大概也只有我這個蠢蛋才說的出口。

本以為老爸會為我這瞎爆的理由賞我一巴掌，結果更讓我超感意外的是，他們倆竟然接受了我的辯解。老爸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上網不要看一些有的沒的…」

事到如今，我還是搞不清楚我是怎麼通過那道出櫃關卡。在那天的大對質之後，爸媽幾年來都若無其事地認為我是異性戀男人，除了對我神秘的感情世界多所疑問之外，似乎不曾提起當年那件事。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L先生的陰影，好死不死，前陣子電腦又壞了。老爸說，「叫L先生來看看吧。」一聽此話，我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急急忙忙地接話，「不，他的技術很差，而且賣的東西很貴。」原本以為，L先生又要帶著他的淫笑上門來了，我死期到了。沒想到，我真誠的呼喚竟被上帝聽到了，奇蹟發生了！老媽跟在我的話後頭緩緩地說，「我覺得他怪怪的，叫他來家裡我會怕。」我點頭如搗蒜，只差沒幫腔道，「是啊，L先生是個變態。」最後，電腦搬去給別家修理，L先生危機暫且解除。

說真的，到底是我變態呢？還是L先生變態呢？其實也搞不清楚，不是嗎？

（感謝小福的挑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