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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19日 星期五

【追跡白駒】鐵道邊的男孩

我不是鐵道迷,雖然我會背一些車站的名稱;我不常坐火車,但偶爾坐在搖搖晃晃的電聯車上,看到故鄉的車站,總會讓我想起那個聽著火車聲的冬日下午。

L是我的國中同學,在班上還算是有些交集,卻不如我與H或C那般熟稔。在國一那個瘋棒球的暑假,L偶爾會被拉一起玩,不過他的球技真的不怎麼樣(其實,我也不怎麼樣)。在那教改剛開始的年代,男生們還是要剪著那醜醜的小平頭。升學主義如惡魔般盤據在島嶼的上空,薪水主要來自於校外補習的老師們,三天兩頭便嚷著:「你們再不努力讀書,就考不到好高中!」老師們虛偽地談論著「愛的教育」,事實上卻奉行著「藤條教育」。我和L,都是最常挨打的難兄難弟。

在那個尚不知網路為何物的時代,連家裡有鎖碼台都是種奢侈,像T這種人,每天都來學校炫耀他在彩虹頻道裡看了多少A片,打了幾次手槍,大家總是投以羨慕的目光,卻又覺得他是在唬爛。那時代就是如此地苦悶又禁錮,但沉悶的空氣卻限制不住在深藍色短褲下日日長大的小怪物。小怪物的主人們,不停地想探索情慾世界的奧秘。

在學校的側門旁有家超商,門外擺著書報架,上頭有放報紙、雜誌,與各類小說,除了《獨家報導》或《翡翠》封面的泳裝美女會讓國中男孩注目一下外,其實最讓他們渴望的便是最上層那一排「小本的」,也就是今天所稱的色情漫畫。可悲的是,就算褲袋裡有幾個銅板,卻沒有人敢拿著書去結帳,在那個年頭,大家都認為,買那種書很丟臉。

俗話說:「真情感動天。」大家的渴望,被L給滿足了。某一天,L帶著滿臉笑意進了教室,然後從他書包裡拿出一本「小本的」,立刻在我們幾個「壞孩子」間引起騷動,大家搶著向L借閱。那本漫畫的內容我早已忘記,也不記得看完時的反應,只是偷偷跑去問L說:「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你敢買喔?」L並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我看著他,大概猜的到他的意思,「小本的」不是他買的,而是他從超商架上偷摸的。我心裡為L這種犯罪行為感到緊張,但他沒直說,我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在班上傳閱的「小本的」數量也越來越多,相對的,超級市場書架上的書就越少。那時的我,還真有點擔心L再這樣下去,有可能被逮到。但L卻樂此不疲,讓我們每天都有新鮮貨,也讓自己的三隻手沒被任何人發現。這場戰役最後屈服的是超級市場,在書架上的「小本的」全沒了之後,他們索性地不再進貨。不進貨雖然沒收入,至少也不會有損失。在貨源已斷的情況下,班上「小本的」很快地也消聲匿跡了。我趁著它們完全消失前,留存了兩本藏在家中,當做苦悶生活中些許的慰藉。這兩本「小本的」後來卻引發了我與老媽的「家庭討論」,這是後話,暫且按下。

升上國三,我跟L都成長不少。但一直有人謠傳L還沒有發育,我心裡總想著不可能,因為L的身高總是趕在我之前(我國中畢業172公分),不可能還沒「轉大人」,再加上L之前提供大家「小本的」,表示對那方面有興趣,怎麼可能還沒發育呢?所以白目又愛追根究底的我,總想找機會確認一些事情。

我們國三的理化老師,是一個不太稱職的老老師,家長們對我們理化成績的低落感到擔心,於是他們請了一位理化老師,就在L家的樓上開起了家教班。我們幾個同學就每週一次(或兩次),到L家去上理化課。當時我的成績屬於中上程度,而L則是中下。或許是一種嫉妒吧,我總覺得L並不願意跟我親近。青春期的我,也不懂得男歡男愛是什麼,我一直認為我喜歡的是女生,也有喜歡的班上女生,然後跟其他的女生有各種糾纏不清的純愛關係。但讓我想不透的是,面對L我卻有種不同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同與一般男生的關係,而是有種淡淡的關注,對L的生活跟身體,充滿著想碰觸的好奇心。

理化課是一個我與L接觸的好機會,況且我的理化程度還不錯,稍微能指點不懂的同學一番。但L的情況卻與我料想的不同,他很早就對唸書這件事自我放棄,不但對理化完全提不起興趣,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對我的自以為理化好感到厭惡。我很快發現L對我的疏遠,於是改變態度,不再以好學生自居,而是和其他人鬼混,絕口不再提讀書的事。於是,L與他的朋友們慢慢接受我成為群體中的一員。以往的我女生緣還不錯,也曾被幾個女生倒追,而L則是暗戀全班成績最好,又是醫生女兒的W。漸漸地,我變成L的感情顧問,他會問我與女生的相處方式,三不五時也會談起他的苦惱。

國三正是多數青少年「性致」最高的階段,班上老是流傳著一些謠言,說誰誰老二很大、誰誰毛很多、誰誰每天打手槍之類,但我除了與好朋友H有過一起打手槍的經驗外,其他都只是耳聞而難以親眼以見,雖然心裡不斷壓抑與生俱來對男體的欲望,但我對L的好奇心也隨著我和他的感情增溫而不斷膨脹。

那是一個奇怪的日子,廁所只有我和L在小便。這是個好機會,於是我湊過頭去想偷看他的老二到底長毛了沒,L卻很機伶地用右手擋著了他的重要部位。

「幹嘛啦!」L說。
「看你的懶叫有多大啊。」我說。

我拉了一下L的右臂,想把它從重要部位拉開,但L就是死死地遮住不放。

「不要!」
「幹嘛不要?看你長毛了沒?」
「還沒啦!」

我心想,怎麼可能?都170公分了,不可能還沒長毛。眼看L是不太可能妥協,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

「不然,我們交換看,我讓你看我的,你再讓我看你的,如何?」

L沒有答腔,我猜他的表情應該是同意吧。於是,我自作主張,刷地一聲就將制服短褲和內褲褪到腿邊,轉身面向左邊,將我那未經人事的小弟弟,展現在L面前。我已經忘了L當時的表情,只記得好死不死,在獻寶的同時,上課鈴聲響了。下一節正好又是超愛打人導師的英文課,沒有人敢在老師進教室前還沒坐定。L收起寶貝,拉上拉鍊,喊了聲:「上課了。」就跑離了廁所。我急忙地跟在他後面也出了廁所,我遠遠大聲問L道:「那你什麼時候要讓我看?」L的聲音從走廊的那頭傳來:「下次啦!」

。在廁所獻寶事件後,我與L的話題三天兩頭就是「下次是什麼時候?」我從小就是不達目的死不罷休的類型,但L也很倔強,不管我怎麼強迫、怎麼拜托,他打死就是不讓我看,而我也是不放棄地一直糾纏著他。直到某一天,L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他心情不好,想找我聊天。我正好那天也沒事,便騎著單車就出門找他。十多年前的高雄小鎮,既沒有麥當勞,也沒有星巴克可以聊天打屁。L告訴我,他知道一個「秘密基地」,我們兩個可以去那裡談心。

其實「秘密基地」也不過只是L家後方人行地下道的屋頂,屋頂以平緩的角度向東西兩側傾斜延伸,所以我們可以爬上最頂端看火車,也可以躲在另一面沒有人看見的斜坡,進行我們的man’s talk。

我和L無所不聊,從學校、考試,聊到感情、家庭,兩個慘綠少年就在相互傾吐中伴著隆隆的火車聲,度過某個仲冬的午後時分。感情方面,L還在很在乎與W的事,他說W最近都不理他,害的L書都讀不下,只是日日夜夜想著W的倩影。我很老實地告訴L我所觀察的情況,W的家世是他比不上的,而且L的成績不好,也成了他的劣勢之一。L說,他不知道怎麼跟W聊天相處,我身為沒談過戀愛的「愛情顧問」,卻自告奮勇地提供了許多男孩與女孩間互動的方法。

冬天的白晝本來就短,我和L聊著聊著,太陽慢慢的西落,天氣也轉冷起來。我看見四下無人,心裡又想起之前L和我的約定,於是又開口重提那件事,心裡想著:「現在沒外人在,也沒別的事。你還能再說下次嗎?」但L的回應依舊讓人失望,還是「下次」。我一聽,忍受不住,便獸性大發,撲向L身上,想把他壓倒在地,直接脫他的褲子檢查一翻。但L雖然身材與我相仿,他的力量卻不知怎麼地遠比我還大,我無法壓制他,反而被他推到一邊。L有點生氣地轉身背對著我,我則是撫摸著在剛剛打鬧時擦傷的小腿。氣氛突然跟天氣一樣冷凍起來,兩個人陷入某個尷尬的氛圍,一語不發。

每次冷戰,我都是先繳械投降的那方。看著時間過去,我打破沉默,拍了拍L的肩膀,開口對他說:「好吧,下次再讓我看吧。」L轉過身來看著我,點了點頭,我說:「下次一定要喔。」L只回答了一句:「好。」

我與L再也沒有多說話,只是肩並著肩,看著火紅的夕陽漸漸西沉,最後沒入地平線那端。

隨著國三下學期的來臨,所有人都被沉重的考試壓力壓的喘不過氣來,L所答應我的「下次」,也隨著我們從國中畢業,成了永不可能實現的約定。

後來我考上了高雄某間公立高中,成績不好的L則去讀了五專。L與W的曖昧,很快隨著W移民美國而結束。時間過的很快,記得我再次看到L是我上大一那年的同學會,L一口氣長到超過180公分,幾乎成為我們班男生中身材最高的。但他幼稚的行為和帶有點稚氣的臉,卻沒什麼改變。我與L在聚會中只有打招呼,兩個怕生的男孩,都沒有多說話。

最後一次見到L是大三兵役體檢的日子,太久沒見,就算是好朋友也會生疏,何況是我和L呢?我只記得有和L聊了一下,可是我卻忘了他當時說他在哪個學校,或是在幹什麼。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L,之後我沒了他的消息。

日子過的很快,隨著國中記憶的慢慢磨滅,那個看火車的下午卻仍讓我無法疑忘。那是少年間的談心,也是我最靠近L的時空,那打鬧、那並肩、那種怪異的朋友之情。我曾經問自己:喜歡L嗎?我只能說,或許稱不上喜歡,只是對他好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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